“这不是考试，不要有压力。不管你选谁都没有对与错，我们只是想了解你的想法——对比于你的爸爸和妈妈，你更想和谁一起生活。”律师事务所专门派了一个刚毕业的小姐姐过来，个头不高，利索的马尾辫，笑起来像是灿烂的阳光，第一眼就给人一种亲切真诚的感觉。她蹲在杜澄身前，想给眼前的孩子一点安慰，但还是无法阻止十一月份的丝丝凉意。
杜澄低着头，用指甲扣着姐姐送给他的笔，并没有在手中的纸上写下任何一个字。他一个人坐在宽宽的沙发中间，他本以为到了这最后时刻，爸爸妈妈会一左一右的陪他一起坐着，但是并没有。两人各自收拾着各自的东西，一言不发，似乎对于他写下谁的名字都漠不关心。明明这个时候屋子里有四个人，却比之前三个人的时候更加冷清。小姐姐也察觉到了这个家庭不同寻常的氛围，向杜澄的身边靠了靠，但是并没有打扰到他。
可能她蹲一会腿麻了，就会坐到我旁边吧。杜澄心里胡乱想着，还是依旧没有抬起头。自从他的父母开始争吵之后，似乎他就变成了两人之间和解的工具，随着矛盾愈演愈烈，杜澄渐渐成了杜成生和夏瑛双方唯一的羁绊。现在，两人开始不愿意再有任何瓜葛了，杜澄也仿佛被丢弃在一边，说到底父亲还只是在意着他在公司里面的权利，而母亲只不过渴求金钱去满足她自己的奢侈欲望拔了。独自坐在沙发上的他不需要征求谁的意见，因为他内心很清楚自己的答案，他谁也不想写。他想以这种无动于衷的方式默默地反抗，但是却发现不过是自己的独角戏，甚至父亲母亲连观众都不是，台下空无一人，寂寞寥寥。他明白即使他谁也不写，最后还是会由法律来裁判，或许他们比自己更不在意这上面的名字吧。余光里父亲杜成生整齐地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头发细心地打理得一丝不苟，即使在家里也随时都是工作的状态，而母亲则一件一件地整理着自己的衣服首饰，偶尔翻出父亲的衣服则嫌弃地随手扔到一边，父亲只是不屑地看了眼，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如果爸爸真的有了外遇，那么和爸爸在一起的姐姐，应该也是刚毕业吧，和眼前这位姐姐一样，阳光，温柔，还没有妈妈身上那种被街坊和油烟熏染出来的市侩之气。阳光撒到律师姐姐的头发上，似乎散发出了好闻的气息。阴影的轮廓下显得她的脸有点婴儿肥，肉嘟嘟的样子让她更加显得年轻青涩。
“突然家里发生了这种事情，心里很难过吧。”看着眼前沉默不语的小男孩，虽然还不懂照顾孩子的感觉，但是也会让人心疼。律师姐姐伸出双手握住了杜澄的小手，突如而来的动作让杜澄打了一个机灵，不由得坐直了身子，有点紧张的稍稍攥紧了拳头，姐姐的手很软，还有一点潮潮的手汗。
“我虽然不清楚你的感受，但是我以前小时候啊，爸爸妈妈都挺忙，没有时间照顾我，所以就把我送到乡下的爷爷家里去。我上学之前都是爷爷照顾我的，偶尔爸爸妈妈会回来看我一下，但是根本上一年就没有几次，见面第一句话总是‘小娴变化真快啊，又长大了，变漂亮啊哟！’哈哈，那是肯定的了，小孩子长的又快，这么久没见过肯定每一次都是一个新模样啊。但是即使如此，即是在我小时候爸爸妈妈从来没有照顾过我，我也没有怀疑过爸爸妈妈对我的爱。澄澄，这样喊你可以吗？你要知道，这个世上没有任何法律可以拆散父母和孩子的关系，不论大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他们对于你总是最亲的家人。”
律师姐姐就这样握着杜澄的手，说着说着仿佛自己也陷入了回忆，歪着头自顾自笑着。杜澄听着她的故事，突然想到了什么，本来无神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光芒。
他攥紧拳头，慢慢地礼貌地把手从律师姐姐手里抽出来，弯下腰，把头埋在双臂里，偷偷地在纸上写下一个名字。姐姐见状并没有想窥视的意思，耐心的在一旁等待着。杜澄写好名字，之后细心地将纸对折好，才塞进她的手里。
“能等到爸爸和妈妈收拾好东西后，再一起看吗？”杜澄将纸一下子放开，而是抬起头像是乞求的声音说道。
看着杜澄的眼睛，她微微一笑，揉了揉他的头发。“当然可以，这是你的权利。我们就等到爸爸妈妈收拾好东西后，再一起看。不管你写的是谁，我相信他们都会理解你的选择，而且我们也会将你的选择考虑进去的。”
“谢谢姐姐。还有姐姐，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情，我想找你借十块钱去买三个冰淇淋。以前爸爸下班的时候我总会拜托他去买，然后爸爸都会买三个让我们一起吃。我想这次我能请爸爸妈妈吃一次。”
“没问题。”她甚至能从杜澄的声音里听出一丝哽咽，她能想象到一个孩子在面对父母离婚的情况下会面对的怎样巨大压力，她也明白这种逼着一个孩子做出不愿意的选择是多么的残酷的一件事情。没有任何的犹豫，她从钱包里掏出一张最新的十元钱，放到杜澄的小手里，并帮他握紧。“这十块钱是姐姐送给你的，姐姐相信你的爸爸妈妈一定会喜欢你买的冰淇淋。”
“没事的姐姐，不用可怜我，我清楚爸爸妈妈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这是他们大人之间的事情。但是姐姐，这十块钱我不能当你送给我的，你是过来帮助爸爸妈妈的，而且妈妈跟我说过，不能白白接受别人的好意，我一定会还给你。”
说着，杜澄从旁边的茶几上拿起律师姐姐刚进门就交给父亲和母亲的名片，虽然被他们毫不在意的放到了一边。“这个能给我吗？我不想把这件事情告诉爸爸妈妈，更不想用他们的钱最后拿来请他们吃冰淇淋。所以要以后才能还钱给姐姐你了，但是我有担心到时候联系不上，所以我想把姐姐的名片保留下来，可以吗？”
虽然是刚毕业律师的名片，但是确实很细心的去设计了。娟秀的字体把委托人需要用到的信息都写在了上面——“承胥律师事务所，江晓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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